Friday, April 10, 2015

一次錯誤報導的教訓

滾石(Rolling Stone)是一份娛樂性雜誌,報導各種花邊新聞。可是去年11月份它發表了一篇不真實的報導,A Rape on Campus,活龍活現地描寫一個大學生在校園遭到輪姦。這件事引起轟動,很多有關的人質疑報導的真實性,雜誌社也請外面人協助調查,最後撤消了那篇報導,全文發表了調查報告What Went Wrong?

錯誤報導是怎麼發生的呢?7月8日,滾石寫手Erdely打電話給Renda,一位在Virginia大學(UVA)做校園性侵問題工作的女士,說想要找一個校園性侵個案來報導,好說明強姦在校園很普遍,請公眾注意。(目的清楚,尚未訪談就已知結論了。)

Renda告訴她說,很多強姦案在聚餐會中發生,大家都喝得稀爛醉。有個大二年級女孩就說她去年剛入學時被輪姦了,還是在一個弟兄會聚會的地方。可是當事人說,那些年輕人當時還不是弟兄會的成員(因此無從調查追究),因為她聽見一個人對另一個說,…C’mon man, don’t you want to be a brother? Renda補充說,「這個女孩恐怕記憶不準確。」不過Erdely回答她:「那樣的事完全可能。」(先入為主,忽略Renda的意見)。

Renda把「Jackie」的名字和聯絡方式給了Erdely。Erdely說,因為是校園工作人員介紹的,所以她從一開始就很相信Jackie,而且Renda先前在一個參議院聽證會提過Jackie的控告,肯定是很嚴重的案子嘛。(Erdely在聽證會遇到Renda?)

過了幾天,Jackie回了電郵,表示很願意分享自己的故事。所以Erdely 7月14日和她通了電話,Jackie在電話中詳細生動地描述了一個很恐怖的罪案:首犯是個當時三年級的男生,在學校游泳池作救生員,邀請她參加他的「第一次弟兄會聚餐」。到了半夜,這個男生帶她到樓上一個黑房間,把門關上,後面的故事有些奇怪,Erdely記錄的是「我聽見有聲音,就開始大叫,有人用拳頭打我,要我住嘴。我被咖啡桌絆倒,桌子就壓碎了,一個男生撲在我上面,還有一個抓住我的肩膀…另一個用手掩我的口,被我咬了,他就站起來用拳頭打了我的臉…有個人說Grab its motherfucking leg,我就知道他們要強暴我了。」

接下去說七個男生輪姦她時,那個邀她的救生員在旁作教練等等。Erdely掛電話時又震驚、又作嘔,同時又覺得有點難以置信,比如把咖啡桌玻璃壓碎的細節,然而Jackie堅持說情況就是這樣。(後來調查委員會在詢問Jackie的時候,她謝絕回答問題,她的律師說沉默對她有利。所以,這報告中一切關於Jackie的紀錄都從Erdely的筆記得來。)

Erdely從7月到10月對Jackie又訪談了7次。她是有這方面經驗的寫手,但是Jackie是個很難搞的人,她有時不回電郵、電話、或短信。Erdely有兩次都覺得Jackie可能不想合作了,特別她拒絕提供那個組織性侵犯的救生員姓名,原因據說是她還在怕他。既然怎麼也不行,滾石的編輯決定讓步,不去確認這個救生員的姓名和存在與否了,Jackie這才又完全合作。(消息來源者的毛病就出在這裡。)

雜誌社的編輯和事實檢查員花了四個多鐘頭和Jackie談電話,他們都完全相信她的生動描述。她不僅回答「是的…是的」,還補充說明。於是UVA發生的這個案子在11月號報導了。(這麼重大的案件報導,寫手似乎和指控者從未謀面。)Jackie來電話表示特別感謝,她似乎非常高興,於是Erdely借機又問那個救生員的名字。「反正不會發表,你能不能告訴我呢?」

Jackie給她一個名字,可是她不能確定這人的姓如何拼寫。Erdely警覺起來,聲稱如此害怕校園中的這個兇犯,她怎會不知道他的名字拚寫呢?趕快調查一下這個名字。可是她既無法確定那個人在游泳池工作過,也不能確定他曾是Jackie所說的弟兄會的成員,或其它和Jackie有關的細節。Erdely和編輯談了自己的擔心。

這時陸續有其他人發表質疑的文章,有個華盛頓郵報的記者訪談了UVA,準備挑戰滾石的報導。到12月4日,Jackie給Erdely發了一個短信,Erdely回她電話時已經過了半夜了。經過一番談話,Erdely開始徹底懷疑Jackie故事的真實性。第二天一早她立刻告訴主編Woods這個情況。Woods趕到辦公室來,幫忙決定下一步該怎麼辦,結果當天就在網上發表了一篇編者按,等於撤回了關於Jackie故事所報導的指控。(應該為Erdely按「讚」!)

滾石如果從所報導的大學稍微認證一下,這種錯誤本來是可以避免的,至少不會刊登在顯著位置。可是發表的故事為了掩蓋記者缺少資料的事實,採用了假名,也不提信息來源。這完全不應該。不消說,到三月末,警察局對UVA經過四個月的調查,結論是「滾石文章所指控的事件沒有實據支持」。全文可詳讀滾石網站發表的有關專輯。(18牧者授權發表的「CY事件調查報告」,速度更快,電郵認證,難免錯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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