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長老會的種族主義反思

哥倫比亞神學院的美國宗教歷史教授William Yoo博士追溯美國長老會的歷史，寫過一篇反思的短文。他提到下面這些史實，我記在這裡。

1851年，James Henley Thornwell牧師在南卡州的長老會牧師特會上遞交了一份報告，闡明教會與奴隸制的關係。他是教授，出版大有影響力的長老會期刊，長老會全國大會的主持人，一位深受敬重、有恩賜的教會領袖。(後來他進入哥倫比亞神學院教神學。）

當時浸信會和循道會都已為支持/反對奴隸制搞得南北分裂，國會也在辯論協助南方逃跑奴隸是否犯罪，蓄奴的權利是否應受到尊重等等，又出於國家統一的考量，制定了一些有爭議的妥協法律，強制北方人將南方逃跑的奴隸送回南方。Thornwell牧師提出防止國家分裂是最重要的事，儘量為種族奴役的不公平制度尋找合理存在的「中間路線」，遭到黑人和白人提倡廢奴鬥士的嚴厲批判。

其實美國長老會老早就知道奴隸制問題。早在1846年，費城就有一位長老會牧師Albert Barnes大力提倡廢除奴隸體制。他說美國到處都是奴隸特色，從南到北的工廠、農耕、商務、文學、道德，沒有一個城鎮、學校、教會不涉及這種不公義的做法。從發明軋棉花機到紡織工業興起，使用奴隸做工帶來高利潤，棉花生產大發展，奴隸人口增加好幾倍。另外，稻米生產也開發出使用奴隸的新機會，到1860年南北戰爭爆發時，三分之二的大富翁在南方，80%的國民生產總值靠奴隸，人口普查發現有400萬奴隸。

怎樣才能解放這些奴隸，讓他們也過上繁榮興盛的日子呢？紐約曾有一位長老會牧師討論了三種方案，把他們送回非洲--太殘酷，人口太多，願意去到那塊陌生土地的人太少。為他們建立一個隔離的殖民地--很危險，給他們自由，讓他們與白人混合--更危險，人們意識到對黑人的敵視和偏見不可能根除，因此美國沒有任何地區能讓非裔充分自由地發展。

Thornwell牧師尋找中間路線倒好像不介意這些問題，奴隸制度自古就有，聖經中紀錄這些事也很冷靜，把主僕關係和夫妻、親子關係相提並論。他甚至提出奴隸是罪進入世界的咒詛之一部分，和貧窮、戰爭現象一樣，會存在下去，直到世界的末了。所以基督徒要為自己的個人關係和義行負責，不需要去尋求推翻或改革體制架構。奴隸人口增加，Thornwell牧師卻注目蓄奴者的個人操守，對奴隸人道，允許他們每周休息和參加敬拜，讓他們受教育等等。

那時不光是教會，長老會的神學院也用買賣奴隸的錢建立基金會，支持宣教工作等等，所以仁慈對待黑奴並不能從根本上解決他們的受欺壓。Thornwell牧師不談蓄奴帶來的道德問題，只說聖經上沒有斥責奴隸主殘酷待僕人，也沒提到應該同情奴隸，所以可以理解為聖經支持奴隸制，要求基督徒遵行如此理解的聖經教導。

那麼教會到底是甚麼呢？他提出教會不是一個普世良善的道德機構，沒有「重新建構社會」或「重新分配階級」的使命，只是一個負責教導聖經，執行聖禮，懲戒教會內部的屬靈實體。正如當時美國長老會普林斯頓神學院的Charles Hodge博士所指出的，Thornwell牧師的立場荒誕，因為不給基督徒有任何機會動員起來反對社會邪惡。

Thornwell牧師希望在大力提倡蓄奴與廢奴之間找到一條中間路線，他強調改革宗的全然敗壞論，人無法在罪惡世界上建立良好秩序。他不提暴力虐待黑奴的普遍問題，也不回答廢奴人士提出的不立法保護黑人婚姻家庭、保護黑人婦女的不公義體制，只宣講一個不要求門徒去完善世界、將地上變為天國的福音。美國長老會接受了這個中間立場--既譴責了奴隸制的不道德，信徒當中的奴隸主們又不必採取甚麼行動，大家都支持做慈善，儘量去幫助困苦的人。

但長老會中有些人不同意這個對奴隸制的妥協立場，相信這個立場破壞了教會的宣教使命和見證。還有些人感到這個立場很虛偽，其邪惡性沒有比積極主張奴隸制好。普林斯頓神學院畢業的第一位黑人牧師Theodore S. Wright在紐約城牧會，大力鞭撻種族主義和奴隸制；華盛頓特區第五街長老會的Henry Highland Garnet牧師在國會大樓發言，把蓄奴定義為「上帝手所高舉的人，你把他拖回到蠻荒原始水平」。他們認為沒有中間路線可走，白人基督徒必須選擇面前的擺在面前的善、惡兩條道路。

結論：Thornwell牧師的立場被南卡特會的代表一致接納了，哥倫比亞神學院也全面參與了支持種族不公正的系統，從身體、情感、靈性上傷害了美國的非裔黑人。這個中間路線，直到如今，沒能修補奴隸制的罪惡，這不是到了2020年才知道的。我們仍然需要回答Thornwell牧師提出的問題：「教會到底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