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unday, May 29, 2022

那些大規模槍擊殺手是誰?

在學校裡開槍的無目標射擊是近年來美國的獨特現象。每次發生後人們就悲哀,詢問怎樣防止下一次。政客們大多發現槍手遇到人生煩惱沒有解決,然後不了了之。難道他們真的不能夠制定甚麼法律來防止類似事件嗎?

《Politico》報社的記者採訪兩名刑法教授,Peterson教授和Densley教授。他們三年前開始參與國家司法研究所的工作,分析那些在學校、職場、教會開槍射殺者的數據庫,採訪那些人的家人和童年朋友,甚至存活下來正在服刑的殺手。他們還找到幾位原本計劃出去射殺,但改變了主意的人。

兩位教授的研究發現發表在去年出版的一本書裡,The Violence Project: How to Stop a Mass Shooting Epidemic。這些槍擊犯人有相當的共同之處,作者說政客們完全可以制定政策,在這些人開槍之前找到他們。下面是一份整理的訪談紀錄,我用J代表記者,用教授姓名的第一個字母代表教授。

J:由於你們二位花很多時間研究大規模槍擊案,前天發生的Uvalde小學槍擊案會令你們吃驚嗎?

P:在一定程度上,我們不吃驚。因為大規模射殺有社會傳染性,媒體越引導大眾注意,其他的槍手就越會跟著做。但這次特別難過,因為我有三個上小學的孩子。

D:我也是兩個男孩的父親,他們一個5歲,一個12歲。我這12歲的孩子知道我專門研究這個,他希望我能說這種事可以防止,但我無法保證甚麼--太痛心了。

J:你們說上次在紐約Buffalo超市與這次德州Uvalde小學的射殺有共同的原因嗎?
P:我們現在還不能確知你這個問題的答案,但我們的研究告訴我們這很有可能。你有個18歲的年輕人搞一場可怕的屠殺,人們到處提說他的名字和他所接受的「大替代論」,於是另一個18歲的孩子在旁觀看,就足夠增加他的膽量也做出來了。我們有這種例子。

D:大規模槍擊手會研究別的殺手。他們常常會找到自己的某種相似之處,比如「原來有其他人和我的感受相同」之類。

J:你們能說說根據研究發現,大規模射殺犯有哪些特點?
P:他們成為殺手的途徑其實相當一致。早期童年創傷是個基礎,無論是家庭暴力、性侵襲、父母自殺,或是在學校受到極端霸凌,都導致急迫、絕望、孤單、被同伴排斥和自我否定,有時他們嘗試自殺。這些行為和跡象構成可以辨認出來的危機。這些人的自殺嘗試和傳統的自殺不同,他們的自我討厭轉變成針對一個群體。他們開始自問「這是誰的錯」,是某個族裔呢?或是婦女?或是某個宗教群體?或是同學們?他們轉向發洩,以及尋求名聲。

J:你們寫了大規模槍擊總是一種狂暴的自殺,大眾知道嗎?
P:我想大多數人不知道這是槍手的自殺行為。大規模射殺的人一般都計劃的是最後行動。所以你就別指望現場有別人持槍能夠阻止他了,說不定那還反而激勵他開槍呢,因為他來就是打算要被殺死的。這種自殺行為很恐怖,做自殺預防工作的人都很了解。

J:過去幾星期內,我聽見很多人指責殺手是「怪物」或「純粹的邪惡」等等,你們說這種言詞實際上把事情搞得更糟,為甚麼?

D:把這種自殺問題解釋為純粹的邪惡,或加上恐怖主義襲擊或仇恨犯罪等等其它標籤,讓人感覺好些,好像你找到了做案動機。但這些標籤並沒有解決問題,反倒防礙我們認識到這些槍擊手其實就是我們自己。僅僅幾天之前,這位槍擊手還是某人的兒子、孫子、鄰居、同事或同學。我們如果想要在他們成為怪物之前進行干預,必須認出他們是生活中遇到很大困擾的人。

P:Buffalo那位射手告訴他的老師了,他在畢業之後要從事謀殺-自殺。人們一般不相信這是真話,因為總是以為做出這種事情的都是邪惡的精神病怪物,而這人只是我班上的一個孩子--他們聯繫不起來。

J:有人批判你們對槍手太同情了嗎?
P:我們不是想要為這些人找理由,也不是說他們不該為自己的行動負責。我們其實是在為這些人的暴力傾向找路:他們是從哪裡來?能夠往哪裡去?只有開始觀察數據,才可能找到辦法解決。

J:那麼解決方案到底是甚麼呢?
D:我們現在每個人所能夠做的,是把武器安全存放好,或直接和你的孩子交流。

P:實在說,我們需要體制上的資源,比如在學校建立團隊來調查遇到危機的孩子們,他們的心理健康。很多學校沒有這些關懷服務,社區沒有心理保健部門,這些孩子的父母一般問題多多,也不會特別地積極敦促孩子及時去看醫生。

J:你們的書裡說,在理想的情況下,美國的學校應該雇用50萬心理醫師,假如每個醫生年薪是中等程度的$7萬,就需要$350億的基金,你認為國家或各州能拿出即使是一小部分的錢來搞心理健康建設嗎?

D:每次這類慘案發生,我們總是問自己:這次總算該做點甚麼了吧?共和黨人總是說,這是心理問題,我們不打算改槍枝法律。沒有人說「讓我們出錢來做吧,人民會贊同的」。所以,這裡缺的是一枚政治棋子。

J:民主黨人談論心理健康問題嗎?
D:政治上人們經常把槍枝控制和心理健康問題分開,好像兩者是無關的問題。我們的研究發現,所有的解決方案都不能獨自解決問題,都需要聯合運作。人們必須接受,這問題是有複雜性的。

P:1999年的Columbine高中槍擊案發生後,人們為學校安裝金屬探測器,部署武裝警衛、教孩子如何逃跑和隱藏,結果人們發現這些不管用。因為在90%的情況下,到學校開槍的是自己學校的學生,他們不是闖進來的外人。認識到訓練人們預防自殺、出資雇用學生的心理輔導對於公共安全很重要,明州剛剛立法來做,我希望我們繼續朝這個方向走。

D:在Uvalde小學,槍手在一個教室內射殺的時候,外面的停車場有一大幫持槍的人都沒有用。

J:你們支持紅旗警告法令嗎?
P:我們的研究結果當然支持這類法令,因為很多肇事者都積極顯示了預警信號:他們談論槍擊,他們告訴人自殺傾向等等。但是Buffalo超市的案件給我們看到,書面上有個紅旗警告法不等於人們知道怎樣實施。

J:應該如何改進,才能夠讓立法更加有效呢?
D:有兩個方面。一個是培訓和讓眾人都知道,不光知道法律的存在和如何運作,還知道自己的責任。第二是執法部門,如何安全地移除武器?特別是警員少,並需要進入某人家中移除他們所有武器彈藥的時候。

J:紐約州有個紅旗警告法,為甚麼未能夠制止Buffalo槍擊案?
P:據我們所知,好像警察、精神保健機構和學校缺乏教育。這三個機構中若有任何一方啟動了紅旗警告過程,就應該能夠防止槍手買槍。這說明我們現有體制的局限,執法人員調查了,但這人手中當時還沒有槍,不構成立即的威脅,沒人感到需要負責安排社區人員來長期幫助他。

D:另外我們是等出事了才警覺。即使他們不是下一個射手,還是有些不對頭。我們如何能夠幫助這些人改變感受,重新歸回社會呢?不能只是看「威脅」二字。

J:你們的書中寫一個槍手,在開火之前幾分鐘給一家心理諮詢所打電話,我挺驚訝。這樣的伸手求援和溝通會經常發生嗎?

P:老的一般不這麼做,年輕的槍手幾乎總是這樣做--如果你說「我明天要去學校開槍」,你還說「我不在乎死了還是活著」,這等於說「我徹底不抱希望」,然後你發表想法讓人們看見,因為你其實是希望有人阻止--我們需要聆聽這些人,因為越不理睬,他們就越憤怒。佛州Parkland高中槍擊案的那名殺手剛被學校開除,憤怒回到學校做案,可見這種問題不是懲罰能夠解決的。

(本文是根據雅虎新聞報導的內容翻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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