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onday, December 12, 2022

ISLT:一個意在推翻民主的理論

ISLT是Independent State Legislature Theory的簡寫,有時說它是Doctrine,我暫且把它翻成「州立法獨立理論」。最近美國最高法院聽取一個關於這個理論的案子,Moore訴Harper,Slate媒體詳細介紹了反對ISLT的律師發言,我在這裡記下要點。

這是個甚麼案子呢?起訴方是北卡州的共和黨立法機構領導人。他們對北卡最高法院推翻了他們在2020年人口普查後新繪製的國會地圖感到憤怒,因為法院認定這張地圖劃分得太不公正,有利於共和黨人當選,違反了北卡州確保「所有選舉必須自由」的憲法。佛州和賓州的法院也做過類似的裁決,因為法院解釋州憲法的意義,高舉公平合理。現在共和黨人上訴到美國聯邦最高法院(SCOTUS),希望用ISLT理論,讓聯邦放權給各州立法委員,由執政黨任意決定如何進行聯邦選舉,特別是在州裡修改選舉規定不合乎憲法,比如不合理劃分選區時,不容法院干預。

在2000年聯邦總統大選中,布什與戈爾在佛州的票數太接近,佛州法庭命令選票全部重新數點,布什告到聯邦最高法院。當時最高法院考慮過ISLT,但決定不用這個理論判布什勝選。2020年,最高法院保守派大法官Clarence Thomas的夫人Ginni,慫恿搖擺州的共和黨立法委員,再次試圖利用ISLT來推翻不合意的選舉結果,也就是由州執政黨的立法委員尋找藉口,擅自指派支持川普的選舉團代表。

本周三最高法院舉行了3個小時的聽證。三位捍衛民主的律師有條不紊地從每個可能的角度拆穿了ISLT--它所借用的每個神話、誤讀和歪曲事實的藉口都不成立。他們精準回擊了那幾位試圖給他們出難題的保守派大法官,指出錯誤的推理和虛假的歷史。聽訟結束後很多人都稍微舒了一口氣,因為ISLT沒有任何歷史、邏輯、和憲法的支持,根本就是個詐騙的理論。現在,希望那四位表示過支持ISLT的大法官能夠被說服。

ISLT站不住腳至少有四個原因。首先,1787年制定憲法時,legislature的含義不光是個少數派服從多數派的民選代表機構,負責通過法律。這個詞涵蓋了立法的全部權力--比如州長可以否決國會的地圖。

其次,即使legislature指的是一個特定的負責立法的政治團體,也沒有跡象表明製憲者打算切割州政體,容許民選的立法委員多數派藐視所有其它的規則。Legislature一直被公眾理解為州憲法的產物,並沒有特殊權力繞過立法的憲章。所以,當聯邦把國會議員選舉交給各州legislature時,不是讓執政的多數派立法委員想怎樣就怎樣。

第三,自共和制的聯邦成立以來,各州法院對立法委員所能夠通過的選舉法施加了限制,這一傳統難道不說明立法機構的權力是受限的嗎?

第四,即使上面三個命題都不對,聯邦法院仍然沒有提供一個清楚的標準,來確定各州法院在何種情況下是誤解了選舉法。假如最高法院果真採納ISLT放權給各州的立法機構,就會有一大堆關於選舉過程序的爭議出現,卻沒有定案原則。

星期三大家得到一個共識,值得重申:ISLT是一套胡說八道。好幾位著名的保守派法律專家提交了關於反對ISLT的簡報,其中包括Federalist Society的聯合創始人和著名的共和黨選舉律師。史無前例的是,所有50個州最高法院的首席大法官都敦促聯邦最高法院(SCOTUS)不要採納這一理論,因為他們擔心各級的司法部門都可能出現極大的混亂。

這種強烈反對可以部分歸因於川普企圖利用ISLT搞政變的努力。凡有理性的共和黨人都會認識到Neal Katyal教授律師所描述的現實:ISLT的「爆炸半徑」會播下選舉混亂的種子,令50個州的憲法成為無效,並允許各州執政黨任意立下無數選舉規條,讓州法院來監管選舉。

Katyal在星期三既是辯護律師又是歷史學家,他解釋說,ISLT被233年的美國歷史所駁斥,被邦聯條款所拒絕,被早期的州憲法所拒絕,被建國後的做法所拒絕,並被最高法院的判案先例所否定。他告訴大法官們,如果接受這一理論,「你必須忽略我們聯邦憲法以及當今幾乎所有州憲法的文本、歷史和架構。」

傾向於相信ISLT,發出刁難問題的大法官有三位:Clarence Thomas、Neil Gorsuch、和Samuel Alito。Gorsuch大法官故意說,想當年是ISLT阻止了弗吉尼亞州加那個「五分之三妥協條款」(即點票時把黑奴算成五分之三個人)。Katyal糾正他說,弗州當年那些蓄奴的立法委員才沒有阻止甚麼,聯邦已經有了「五分之三條款」還用得著他們再操心嗎?別忘了合眾國的開國元勳中有不小的弗吉尼亞勢力呢!Alito大法官站在北卡共和黨一邊,攻擊北卡最高法院否決不合理選區劃分是黨派篡位失控了。Katyal反駁說,那是普通的權力制衡,怎麼是黨派行動呢?

另外一位反對ISLT的律師Don Verrilli清楚說明了ISLT的非歷史性--開國元勳們最擔心各州黨派操控選舉了,因為他們是英國殖民,歷來很警惕政客濫權剝奪百姓權利,他們才不會贊成ISLT,而會贊成有權力制衡--這叫做原始主義的法律解讀。Alito大法官很不高興,說現在根本不同了,北卡最高法院就是不該干預審查立法。但他並沒能反駁質問甚麼。

總檢察長申辯人Elizabeth Prelogar做了結尾的補充,主要是讓首席大法官John Roberts安心,SCOTUS拒絕了ISLT並不意味著放權不再過問各州的選舉糾紛。在少數極端情況下,州法院可能會錯解選舉法,甚至錯到離譜,那時SCOTUS仍然可以干預。不過在大多數情況下,關乎聯邦選舉的事宜還是要由州法院最後定案。

聽證會花了不少時間辯論各州案子在甚麼情況下才提到聯邦最高法院的問題,也就是說州內的司法機構對立法的制衡能夠到甚麼程度。看來除了上述三位大法官對ISLT表示了贊同,有三位大法官顯然不贊同,其餘幾位最後都對ISLT表示了懷疑,其中一位甚至覺得北卡法院按某個標準判定選區劃分合理不合理就好,這個廣義的ISLT案子似乎不在SCOTUS的管轄權內。

研究美國法律史的學者這次排著隊為大法官們解釋,為什麼ISLT對這個國家的法律和傳統來說是完全陌生的。他們提出了壓倒性的證據來支持這一立場,一點都沒有遇到反駁。

這件事的政治因素太多了。如上所述2000年和2020年,兩次都證實了ISLT可以被操縱去達到改變選票的目的。原創主義的法律解讀讓法官能夠突破這些法律以外的政治考量,堅持憲法最初的公共意義。這次的Moore訴Harper案含義非常明確,如果大法官們能夠不受政治干擾,就能把這個糟糕案件變成原創主義的得勝時刻。

總而言之,為甚麼ISLT會被用來推翻當下的民主選舉制度呢?因為把廣義的State Legislature州政府治理,理解成狹隘的受執政黨多數掌控的州立法院之後,再用「立法獨立」來反對執法機構遵照憲法對立法院的權力制衡,就給各州立法院無限權力去改變選舉規則甚至選舉結果,這就廢掉了少數服從多數的民主原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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