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ednesday, July 16, 2025

為何許多人認為川普是好人

David Brooks是《紐約時報》專欄作家,自2003年起撰寫政治與文化評論。他最近在《大西洋報》發表了一篇哲學思考文章,談為何許多人認為川普是好人

他問的問題是:為什麼一半的美國人並不覺得川普在道德上令人反感呢?川普說謊、詐騙、偷竊、不忠、行為殘忍腐敗,然而超過7000萬的美國人選他,至少認為他在道德上可以接受。有些人甚至認為他英勇、令人欽佩、傑出。是什麼讓我們陷入了這種道德麻木的境地?

Brooks從20世紀末、21世紀初的英格蘭道德哲學家麥金泰爾(Alasdair MacIntyre)的思想角度,來解釋這件西方文化墮落的事。他說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社會角色,價值觀/是非感/衡量優秀的標準,大家都按照社會期待行事,人生目標不那麼能夠自己決定--或許這是一群人願意隨大流,進入道德麻木的基礎。

17世紀宗教戰爭爆發,血流成河,人們對宗教幻滅。啟蒙思想家出來說:我們不要為道德正確而互相殘殺吧,讓我們將道德個人化,人們可以有自己的價值觀,讓我們來學習與多樣性共存。簡言之,啟蒙運動奪了社會首要地位,代之以個體自主--它創造了民主、法律和言論自由等中立的公共體系,為個人提供了一個寬敞的公民秩序,讓他們能夠在秩序中規劃自己的生活。

共同道德,如果真的存在的話,是基於理性,而非宗教教條,而對這種共同秩序的奉獻是自願的。功利主義試圖建立的理性道德是--做能夠給人帶來快樂的事;不做會帶給他人帶來痛苦的事。

Brooks認為,啟蒙運動是向前邁出的一大步,它催生了美國政府體制等許多成果。珍惜我們現在擁有的塑造自身生活的自由,並相信在這種自由中,人們可以堅守既定的道德原則--這挺不錯的,也有不少例子證明,比如馬丁路德金牧師。

有人開玩笑說,看一個人希望回歸到哪一年,就能看出他是個什麼樣的保守派。Brooks認為,共同道德的衰落發生在過去60年裡,伴隨著極端個人主義和道德相對主義的興起。

然而麥金泰爾的想法是,道德失落從啟蒙運動開始,到18世紀就已經根深蒂固。因為個人的理性道德體系太單薄抽象,摧毀了彼此連結的道德生態,讓自主的個人變得孤單無力。此外,它還降低了人們長期以來尋找生活意義的能力。理性和科學擅長告訴你如何做事,卻無法回答一些根本問題:人生的最終目的是什麼?什麼是對的,什麼是錯的?--這些是群體觀念,不是個人觀念。

到19世紀和20世紀,出現了一群試圖填補啟蒙運動所造成的道德真空的人。例如尼采說「上帝已死,我們殺了他」。理性救不了我們,只有英勇的個人能藉大膽的意志行動來尋找意義。我們將成為自己的神!幾十年後,列寧、毛澤東和希特勒出現,他們告訴人們:你想讓生活有意義或解決...問題嗎?跟隨我前進吧。

心理學家說:最難治癒的是試圖自我療癒的患者。人們試圖用自戀、狂熱和威權主義來治癒麥金泰爾所看到的啟蒙運動個人道德真空,而結果卻更糟了。今天,我們生活在一個許多人,甚至大多數人,不再認為宇宙中有永恆的道德秩序。而且許多人開始認為,古代世界觀中至關重要的道德傳統過於束縛--阻礙了個人自由。

正如麥金泰爾在其最著名的著作《追尋美德》中所說的:「如今,每個道德主體的言論都不再受神法、自然目的論或等級權威等外在因素的約束。」每個人可以做許多選擇,但他們缺乏做正確選擇所需的眾人共識標準。

《追尋美德》開卷描述一個思想實驗:有人把所有的科學書籍都銷毀,又把所有科學家都殺害、實驗室都燒毀,只剩下這本或那本教科書中隨機抽取的幾頁--人們仍然能夠接觸到一些科學術語,例如中子、物質或原子重量,卻無法理解它們的關聯。麥金泰爾斷言,我們現在的道德生活有點像這樣,美德和人生目標等等短語無法整合。

沒有一個長遠的道德秩序,人們如何做出正確的決定?他們會做任何自己認為正確的事。麥金泰爾將此稱為「感受主義」,即把所有道德判斷都當作是偏好、態度或情緒表達。感受主義在資本主義社會中很自然,因為資本主義是圍繞著個人消費和偏好而建立的經濟體系。

在一個缺乏共同道德秩序的社會中,問題之一是人們無法化解紛爭。我們沒有客觀標準來判斷一種觀點正確與否。因此,公開的爭辯只好無止盡地持續下去,最終導致憤怒和兩極分化加劇。人們用自以為是的話達到自己的目的,實際上不是在辯論道德,而是在用道德語言來強制推行自己的偏好。

如果沒人能夠說服他人辨別是非,那麼解決分歧的方法只有兩種:脅迫或操縱。每個人都將別人視為達到目的的手段,脅迫他們相信我們所相信的東西;或者,像廣告商、煽動分子和有影響力的人那樣操縱情緒,最終迫使人們接受他們想要的東西,或幫助他們得到想要的東西。

在1980年代,哲學家Allan Bloom寫了一本書,指出在一個沒有道德標準的世界裡,人們變成道德相對主義者--你做你,我做我自己,都無所謂。正如麥金泰爾所說:「倫理與美學之間的選擇,並非善惡之間的選擇,而是要不要以善惡為標準的選擇。」

這種道德相對主義比現在強多了。最近30年來,人們似乎試圖藉政治認同來尋求正義感,以填補道德空洞。結果,政治就開始滲透到一切事物中,並且演變成一場聖戰,在這場聖戰中,協商討論開始像是背叛。

更糟的是,很多人不知道,誠實、忠誠、同情心和利他等等美德,是能夠引領美好生活的實用工具。人們變得焦慮和脆弱,正如尼采說的,那些知道自己為何生活的人,無論如何都能堅持下去。而不知道生活目標的人,面臨挫折就崩潰。

社會趨於瓦解。密西根大學政治學家Ted Clayton說:「麥金泰爾認為,今天我們的社會很破碎,很多人對共同利益毫無概念、大家無法團結起來追求共同利益、無法彼此說服共同利益是什麼,事實上,大多數人都認為共同利益並不存在,也不可能存在。」

川普來了,道德的語言他連說都不說。當他赦免那些不知悔改的卑鄙小人時,似乎根本沒有意識到自己正在做一些削弱我們共同道德規範的事。川普說的是我們現代人能聽懂的語言--偏好的語言:我想要,權力的語言:我有籌碼,自我的語言,利益的語言,佔有的語言。川普不讓自己承當甚麼社會角色,不努力達到甚麼大家認同的卓越標準。他甚至把總統職位當作一件個人財產,用來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

正如政治理論家Yuval Levin所看到的,許多人(包括川普在內),並不尋求被他們所進入的體制塑造,反倒尋求把這些體制當作表演舞台,展示他們精彩的自我。所以,這些人當然不會覺得川普在道德上令人反感。他只不過是個人主義社會想要塑造的那種人的誇張版而已。民主黨人也別太自以為是,如果川普在你們的團隊裡,喜歡他的人也會有一大堆。

有人或許會否認,那只是自欺欺人。但我們很少人能逃避時代環境的道德氛圍。正如麥金泰爾所說:「野蠻人並非在邊界之外等待;他們已經統治我們很長一段時間了。而我們之所以陷入困境,部分原因是我們對此缺乏認識。」

David Brooks的觀察很對,但我不確定他的結論是否正確--調整文化,加強道德教育。我感覺所有過往的權威似乎都失去了道德教育的權威。推動資本主義發展的個人主義應該用比較完備的法律規章加以遏制,還應該加強族裔之間交流和教育。我感覺美國的大眾教育是否有些落後,令一批人好像井底之蛙,盲目自大,而且他們大膽跳出來,以外行人的強勢去領導專家和內行人。

No comments:

Post a Comme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