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ursday, November 28, 2024

民選的專制領袖上台

Gábor Scheiring是一位匈牙利的政治經濟學家,又匈牙利議會的議員。他日前在《政客》新聞網(Politico)上撰寫關於美國大選的評論,或許美國人可以從匈牙利學一點經驗。下面是他的文章內容。

許多人以為川普在當了一屆總統後就會被扔進歷史的垃圾箱。可現在他回來了--美國即將第二次被右翼民粹主義者統治。這一次川普的目標是重塑美國政府,增強自己的權力。

Scheiring博士說,川普並不是第一個嘗試藉現代右翼民粹主義東風上台的人,他遵循的是匈牙利總理Viktor Orbán(歐爾班)的劇本。Scheiring經歷過歐爾班的權力攫取,從那時起就一直在研究民粹主義。他覺得自己學到的東西可能對於川普的政治對手有幫助,或許更了解川普如何獲勝,以及他們能夠如何反擊。

他說首先大家要明白,民粹主義對民主的威脅並不是從外部來的。現代的獨裁專制政權大多是藉選舉上台的--也就是說,這些政權是在民主體系內部建立的。歐爾班就是如此成功的,他也激勵了其他獨裁專制者。美國的極端保守派一直都在關注,班農把歐爾班叫作「川普之前的川普」。當選的副總統萬斯也說「我們可以在美國學他」。

歐爾班的奪權程序運行在兩個組件上--暫且稱為硬件和軟件。民粹主義的硬件由被劫持的政府機構組成,而軟件是民粹主義的論點和敘事,來得到(大部分)人民的支持和同意。拆除硬件需要先擊敗軟件。

擊敗民粹主義的敘事並不容易,因為民粹主義的對立面是精英主義,沒有那麼吸引人。通常下列說法幫助創建民粹主義的敘事:
  • 是民間的局外人。打破成文和不成文規範是民粹主義工具箱中的標準表演元素,把民粹主義領導人打造成不受自由開放精英派的尊重、平易近人的局外人形象。川普的局外人的行為,包括在白宮訂購漢堡,以及到麥當勞做服務表演,都是象徵性地與工人階級認同。
  • 反精英主義。升級文化戰,以減少自由主義思想的影響。歐爾班通過立法來打擊大學教育工作,萬斯也宣稱大學是毒害年輕一代的「敵人」,還說歐爾班在匈牙利的做法成功應對了左翼對大學的治理。
  • 反移民。川普大談反移民,並揚言要驅逐幾百萬「非法」移民。對移民的敵意是極右派最喜歡的話題。民粹主義者說西方是因「自由主義病毒」而衰退,並在全球文明競爭中失敗。這些說法特別有效,引發對歷史上的少數群體和種族(而不僅僅是新移民)的藐視和恐懼。
  • 經濟上的本國主義。無論是氣候變遷政策還是自由貿易協定,自由主義和中間派經濟政策頻繁地成為出氣筒。川普喜歡講關稅和貿易戰對付中國,反映出歐爾班那種反對經濟全球化的做法。歐爾班的經濟本國主義政策在匈牙利的影響很有限,但它對於得到匈牙利工人階級的支持至關重要,不然其實是挺失敗的。
經濟本國主義是民粹主義軟件的重要組成部分,但反對極右翼的人經常忽視。西方經濟學家在1990年代將東歐作為新自由主義實驗室,這使大量中下層人民和工人階級疏遠了中左翼政黨,因為他們經常支持這些自由開放的政策。在美國,民主黨也有類似的大幅轉變,倡導跨性人的權利等等,降低了美國勞工階級的支持。

右翼民粹分子的經濟本國主義說詞,頌揚的是財富創造者,而貶損的是福利接受者,這就引起了重視努力工作的工人階級選民共鳴。富豪和億萬富翁和工薪階級都成了勤奮的價值創造者,而不是「懶惰的官僚」和「福利騙子」。

從本質上講,有些說詞帶著種族或本土主義思想內涵,而這些用語包裹了經濟外層,讓許多聽到的人忽略種族歧視的意味,只對經濟訊息做出反應。所以,支持川普的人有一些是種族主義者,但很多人不是,不能貼同一個標籤。實際上,成功的極右分子常常能夠把許多對政府失望的人凝結在一起。

Scheiring博士說,當經濟不滿和文化怨恨結合在一起時,就會產生一股強大的力量,允許獨裁專制者採取一切他說是必要的措施來改變體制硬件。這些過程步驟大多是漸進的,甚至單獨看上去有道理,但是打下基礎讓專制分子和他的政黨能夠永久掌權。Scheiring博士把它們列在這裡:
  • 強化總統權力。歐爾班在擔任了一屆總理後,2002年下台,他當即決心在下一次大大加強對權力的控制。川普和他類似,搞了一個臭名昭著的「2025項目」。編寫計劃的傳統基金會主席Kevin Roberts說匈牙利是「保守治國的典範」,他用的藍圖和歐爾班的計劃很類似--消除「行政國家」的自由主義影響並加強總統權力等等。川普提名的一些內閣人士給人看到,他會清除對自己不忠的官員,並試圖控制美聯儲、聯邦通訊委員會(FCC)等機構。
  • 控制聯邦司法部門和影響司法部門的運作。現在共和黨已經基本控制了最高法院,川普任何新任命的官員都會努力鞏固保守派在幾十年內的多數地位。川普也公開說他打算解僱那些拒絕聽從他命令的律師,萬斯甚至提到乾脆不服從司法當局。
  • 改變選舉章程。操縱選舉規則和選區邊界以造福執政黨是歐爾班從美國引進的策略。在國會,共和黨人提出了一項影響深遠的立法,可能允許共和黨人在未來的選舉週期中扭轉選舉進程,使其對自己有利。
  • 控制媒體。歐爾班靠集中宣傳、市場壓力和忠誠的億萬富翁,鞏固了對媒體的控制。在美國,除了默多克的強大宣傳帝國之外,最近也看到友好大亨們對媒體的影響力。Musk是一個很好的案例--他利用推特轉型的X來支持右翼民粹主義運動,現在要從與川普的關係中獲益。這和歐爾班與他本國億萬富翁建立強大聯盟一樣,相互保護和支持。川普還計劃減稅、放鬆商務監管和擴大能源生產等等。
  • 牢牢控制政黨。正如歐爾班用忠誠的局外人取代主流領導人,川普接管共和黨時也拉攏了茶黨的大部分成員。川普的團隊把主要盟友放在重要競選崗位,任命他的媳婦為全國黨代表大會主席,並驅逐許多建制派工作人員。他目前任命內閣行政職務都不看資歷,也是為了讓國會中的共和黨人屈服於他的意願。
面對這些正在陸續發生的體制改變,反對專制、提倡民主協商的美國人有甚麼對策嗎?還有一線希望。川普這一屆任期對許多人來說會很痛苦,但民主侵蝕不太可能很快達到匈牙利的水平。這是因為美國的政治體系比較健全,民主黨和民主活動人士還有一個採取行動的窗口。

然而壞消息是,民主協商派對於打擊右翼民粹主義的最佳方式尚未達成共識。歐洲民粹主義的故事提供了什麼見解呢?Scheiring博士列出主要的三種抵抗方式。

第一種是法庭訴訟。如果存在違反憲法原則的事情,司法系統應該是第一道防線。然而這種民選上台的專制政權往往在法律範圍內運作,難以挑戰。迄今為止,歐洲法院對歐爾班幾乎沒有任何權力,對民粹主義者的訴訟或法律限制也往往適得其反,在民眾眼中提升他們針對體系的局外人形象,正如川普抹黑針對他的刑事案件時所表明的。Scheiring博士認為反對右翼民粹主義的鬥爭主要是政治性的。

第二種抵抗是媒體。爭取媒體的多元化和獨立性特別重要。調查性質的新聞報導有幫助,但它往往好像在勸人相信,我們需要有新聞管道和媒體機構將資訊傳播到由極右新聞來源主導的非大都會地區。如果新右派比自由派更深入地融入社交媒體,持自由主義思想的億萬富翁不應該像在匈牙利的那樣袖手旁觀。我們這些支持民主的人不能任由Elon Musk和幾個出名的媒體人士控制公共輿論。進步派媒體影響人士該入場和發文了,這是一場需要得勝的輿論之戰。

第三種是競選全國各州各都市的各種職位席位。這是反對獨裁專制所需要做的最重要事情之一,即使在土耳其或匈牙利等強硬的非自由政權體中,自由派的城市也是與公民互動的管道,能夠提供組織資源,並提出新的治理願景。

總而言之,對抗民粹主義權力結構需要先擊敗民粹主義敘事——反民粹主義中心不能輸掉這場戰鬥。匈牙利曾經強大的左翼自由主義菁英消亡,現在完全被右翼壓倒,這應該成為一個嚴厲的警告,把我們引到最重要的課題:民主黨內部調整。

為了贏得反獨裁專制的鬥爭,Scheiring博士說,最重要的是民主黨必須與工人階級重新建立聯繫,以維護自由制度。單靠受過教育的溫和郊區居民是不夠獲得選舉多數的。具體要做的,

首先,這意味著建立新的並加強現有的地方組織結構,特別是工會。動員激發基層活力至關重要,然而,不能只注意號召目前的工會,乃要動員其他的一般公民。匈牙利社會最受動員的部分往往關注媒體自由或民主,但一般公民的首要關注點是在選舉之外,必須關注他們認為重要的議題--生活、醫療、教育費用等等。

其次,政黨融資應從企業菁英轉向小額捐贈。美國民主黨已經擁有強大的小額捐款者基礎,但它需要成長。防止民主黨被菁英奪取,也推動民眾所要求的改革--資本家往往反對這些改革。民主黨若能擺脫菁英的束縛,才能夠談論重要的改革大事,諸如中產階級衰落或不平等問題。

第三,致力於左翼民粹的經濟政策。諸如打破藥品對醫療系統的束縛、對抗通貨膨脹、提高最低工資等等,是克服美國高低收入鴻溝的關鍵。如果實施得當,左翼民粹主義經濟政策將在搖擺州發揮作用並受到歡迎,甚至右傾選民中也會擁護,將讓民主黨重拾支持基層工人的誠意。

第四,學習象徵性的階級政治。大多數美國人空閒時會去麥當勞而不去歌劇院。民主黨人必須學會擺脫居高臨下知識分子的印象,並學會重視工人階級。民主黨人需要接受平凡,腳踏實地,這會激發你對公義和民主變革的嚮往。

匈牙利的重要教訓:你無法藉著談論民主來捍衛民主,而要藉著保護人民來捍衛民主--只有為人民服務的民主才是可持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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