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就業的經濟數據

昨天看到《The Bulwark》廣播節目有兩位記者談論和分析最近的一份疲軟的美國就業報告。記者Catherine Rampell顯然對經濟問題有很高的學識，節目主編Sam Stein採訪她。

S：最近美國經濟有不少壞消息，大家可以訂閱Catherine Rampell的經濟新聞簡報來了解。我們希望經濟儘快好轉，有好消息。
R：是的，我希望我能多寫能令人興奮的好消息。
S：只是目前情況還不太好。今天的就業數據，11月份全美國一共增加了6萬份工作？失業率提高到4.6%，是新冠大流行後四年來最高。但最重要的新聞頭條，是10月份(延遲報告)的就業數字(比9月)減少了10.6萬。這裡面固然包括政府停擺然後復工，影響到幾萬聯邦雇員。還有薪資增長，剛剛維持在通漲率的3.5%。今早我們還在另一個節目中辯論，這份經濟報告算是好壞摻半？請您為我們解釋一下。

R：這份報告其實很噁心。即使你看表面數字，它也很糟。等一下我會解釋你為何不應該光看表面數字。在過去的六個月中，我們有三個月失業數字超過就業數字。此外，你如果單看製造業，這情況已經持續七個月了，所以製造業看起來已經處於衰退中--別聽川普總統胡說徵收關稅能復興美國製造業--實際數字很難看。還有些事也很有問題，但你要懂得怎樣看那些數字。
S：好吧，請說說我們應該怎樣看那些數字。
R：上週美聯儲主席Jay Powell說，他手下的職員估計，現在的就業數字每個月比實際恐怕高了6萬。也就是說，現在看上去平淡無奇的數字，實際上還誇大了經濟。
S：請問為甚麼會誇大呢？為甚麼是高估而不是低估呢？
R：在經濟形勢轉變時，大幅度調整數據很常見。當下就業統計(CES)結果總是基於經營中企業和政府機構的回覆，包括各行各業的大小公司。如果一些公司剛剛關門，他們就未能回覆統計，而他們的裁員數目只能反映在一、兩個月後的統計調整中。每次經濟衰退都有這樣的數據問題，因為你不知道CES數據每月是否抓住了準確的代表樣本。這和川普製造假數據無關--順便說一下。從長遠看，故意製造假數據可能會發生，但現在只是統計方法的問題。

S：假如請您作一天川普的白宮發言人，請扮演一下，您如何能夠用幾個數字營造一套敘事，把數字發揚光大？
R：哈，我想我會說，就業淨增長還是正數哦。S：真的嗎？甚麼「淨增長」？
R：增加的就業減去失業數目，幾個月合起來，平均每個月增加了1.7萬左右。數目不怎麼樣，是正數。他們還會說，現在沒有移民搶美國人的飯碗了。不錯，在川普之前，有跡象表明這幾年大多經濟和就業增加是來到美國的移民。本土生的美國人大批退休離開職場，而新增加的年輕勞工大多是移民--這並不是本土生的美國年輕人失去工作機會，乃是他們的數目不夠填補空缺的職位。

S：咱們看看他們是怎麼說的，然後請您回應。川普政府任命的國家經濟委員會主任，他的首席經濟顧問Kevin Hassett昨天在電視中接受訪談：

Q：您不認為減少這些就業機會能在短期內引起經濟混亂？(我們不知道長期影響)...那些從事製造業的人，他們在一定時期內需要有別的事情做。
A：對，那些人需要找其它工作。(微笑)他們可以搜尋互聯網，看工作機會在哪裡，搬到新的地區--美國總共有幾百萬的就業崗位。而且我們現在有AI技術，讓整個過程效率更高。

R：我明白他想要爭辯的論點。不錯，現在找一份工作可能比100年前容易多了。但他能夠對工廠忽然倒閉的製造業工人說這話嗎？顯然不行。7個月來製造業工作崗位不斷減少，我們看到廠家所在地區受到特別大的衝擊，這主要是因為重大技術變革，比如機器人代替人工，所以有這樣一個趨勢，不只是貿易戰帶來問題。這些失業的人很難立即重新培訓為其它行業的工人，特別是你的地區如果有這麼一個製造業大雇主遇到不景氣而關停併轉，大批本地的失業工人不是在甚麼容易過渡的時期。最好的情況是AI也許能創立新的就業機會，但我們不知道。

S：我記得川普的商務部長Howard Lutnik說過，製造業回流很難，美國無法讓幾百萬人在那裡擰小螺絲。工廠關閉就像當年美國鋼鐵業崩潰，你無法培訓大批工人都去做技術工作。這種事理論上說說是可以的，但涉及新學的技能是否有競爭力、以及全家搬遷等等問題--很多技能難以轉移。

R：是的，每次有顛覆性重大技術變革時，雖然會有新的工種和就業崗位出現，但新的機會未必落到剛剛失業的人群身上，總是有人輸、有人贏。美國作為一個國家，一次又一次的失敗，在於它不願意補助輸敗的人群，幫助他們重新站立。無論是貿易還是技術革命(現在是AI)，我們的政府有重要的計劃要做，只是川普政府似乎認為，到時問題會自己解決。
S：這正是我想問的下一個問題。這個人工智能化過程剛剛開始，它的顛覆性在下面幾個月或幾年內會比過往嚴重得多。如果你是美國政府，你能夠建立怎樣一個經濟緩衝機制，幫助民眾順利渡過？我現在看不到白宮有任何跡象打算做點甚麼，比如設立一些規章架構，我們好像重新回到了西大荒時代。

R：這其實是個很難解決的問題。也許應該有規章，但我實在不知道應該有甚麼樣的規章。我們需要很多聰明人，來開發新的政策，既能保護民眾、又能允許百花齊放的新技術。你不能說，因為AI發展會引發經濟問題，於是統統不准發展。我們應該確保AI為人們帶來益處，比如提高生產效率，發明新的藥物啊等等。但你怎樣應付勞工市場的問題呢？我想關鍵是讓失業的人有機會接受培訓和教育，為他們提供職業調整的輔助，還有某些(臨時的)安全網計劃，比如付他們的某些帳單。這些舉措也許不止於幫助AI技術革命引發的失業，其它失業也同樣，不讓人立即落入貧窮為好--有時你恐怕無法證明自己的失業是AI引起。

S：比如我們制做播客媒體節目，也可能被AI代替。
R：對。無論你失業的原因是甚麼，白領工人受到的衝擊比藍領工人更大。這是一個不同的群體，教育程度比較高，思想比較開放，川普恐怕不是那麼盡心想要幫助的一個群體。但這場AI技術革命的破壞性會很大，會破壞我們的教育系統，特別是高等教育系統，都無法補足這種破壞。

S：但川普的政治官員對於2026年的AI和經濟發展前景顯然相當樂觀，也許他們只是做政治宣傳。甚麼大而美法案要生效啦，(富人)減稅帶來的經濟刺激將要顯露啦，拜登政府帶來的經濟低迷將要過去啦，馬斯克的DOGE已對聯邦機構做好了精簡，萬事俱備我們不必再煩心啦等等。
R：那些都是故意顯露的愚蠢。現在的經濟相當脆弱，大多是川普自己的政策引起，包括貿易戰和移民遣返，還試圖干預美聯儲、干預數據統計機構，這些都對經濟不利。至於AI對經濟的效應，我想從長遠來說會大大促進生產力增益，然而在短期內正如我們所討論的，失去職業的人群會有嚴重痛點--圖形設計、播客節目製作等等，很多白領工作職位不再需要，我們都會感受到痛楚，而和川普本人無關。

R：另外，AI泡沫破滅也會帶來一些痛楚--太多人投資追逐最大的AI贏家，讓股市高漲一時，但絕非所有的投資都能賺回本錢。最後的大贏家一定是少數，我希望他們讓很多人分享到好處，但沒有人能確定。最後會有很多投資人從AI撤資--如果許多人都認清自己的投資失敗而同時撤資，股市就會崩盤，因為現在的經濟活動以AI投資為主。川普政府並沒有給投資的人足夠的警告，反而說經濟形勢很好別擔心，儘管投資，購買物業建數據中心啦等等，不繳關稅...最後，除非你剛巧投資在某個贏家，你會很失落。

S：謝謝您帶來這麼「鼓勵」的話語。R：十分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