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的反墮胎運動起初並不是福音派基督徒的立場,讓我們來看看歷史。1973年以前,各州在墮胎問題上是各自為政的,大多數州定婦女墮胎為非法行為。本文內容取自記者對歷史學家Karissa Haugeberg教授的訪談。我用J來代表記者,H代表Haugeberg教授。
J:您寫了一本關於婦女起來開展反墮胎運動的歷史。可不可以請您介紹一下1960年代,為甚麼婦女發動了反墮胎運動?
H:好。在1960年以前,各州都有很嚴格的禁止墮胎法令,除了危及婦女性命的情形,禁止墮胎。到1960年代初,有一些州,甚至像南卡這麼保守的,開始在墮胎政策上鬆動,允許醫生除了挽救性命,有權決定為了保護婦女日後的健康而為她墮胎,不再定罪。當時這個潮流是天主教帶動的,因為天主教是當時美國唯一堅決反對墮胎的宗教。他們在教會的地下室開始聚會,很多人是婦女。這不奇怪,教會的婦女歷來自發做很多義工。
J:教會神職人員在支持墮胎運動中是甚麼角色?
H:現在我們以為反對墮胎是宗教信仰的立場,可在1950-60年代,教會神職人員常常協助婦女墮胎。其中最大的一個群組叫做「牧師咨詢服務」,是由新教牧師、猶太教拉比和幾名天主教神父組成聯盟,幫助那些嚴格禁止墮胎州的婦女去到墮胎安全合法的州。有趣的是,這些人審核提供墮胎服務的人,派人探查他們對待外州婦女是否人道、不會特別提價,因為當時這是個大問題。這個聯盟服務是相當公開的,並不掩藏。他們把協助婦女墮胎並不當作甚麼見不得人的事,所以有些歷史學者說這對公眾支持墮胎權利的運動很重要。正是這些神職人員和公共保健部門在州立法院的在墮胎問題上的證詞,說明禁止墮胎的愚蠢,說服了立法委員。
J:您的書中還提到當時有許多反對越戰的進步聲音,但他們反對墮胎,贊成禁止墮胎。說說好嗎?
H:好。當時共和黨是比民主黨支持墮胎的,因為天主教徒絕大多數是民主黨人。天主教會歷史上一直反對墮胎,而在1960年代梵諦岡第二屆大公會議,教義有不少進步改良,反對貧困啦,反對參與越戰啦,讓很多人認同社會進步,只有反墮胎立場沒變。所以我的研究對象,很多人認為自己是民主黨人,是支持女權主義,真心相信男女平等,還是堅持反對墮胎。結果傳統上,我們有支持墮胎的共和黨人和反對墮胎的民主黨人。人們不斷調整自己的黨派,到了1990年代中期,支持墮胎的幾乎不會是共和黨人了。
J:這是怎樣轉變過來的呢?
H:反墮胎運動最大的變化發生在1980年代,福音派基督徒加入了反墮胎運動的陣營,擁護很保守的理念,比如男女不同角色啦,政府介入普通人生活的權力啦。進步派的天主教徒和比較保守的福音派教徒彼此辯論,福音派辯贏了,他們的觀點開始塑造共和黨人。
J:談談反墮胎的婦女吧,您書中寫的那些積極分子。我很驚訝,為甚麼反墮胎是婦女帶領的?比如那位Marjorie Mecklenburg。
H:Mecklenburg以興辦那些「危機懷孕中心」出名--現在美國到處都是--是反墮胎運動的核心。這些「危機懷孕中心」最初在加拿大出現,她把它進口到美國。然後她在里根總統的公共衛生部得到重要席位--總統任命她是因為她的反墮胎立場。然後她中止公立學校的性教育計劃,把資金投入那些危機懷孕中心。於是我們看到她任衛生部長的期間,聯邦資金和反墮胎運動混在一起。他們開始把這些危機懷孕中心稱為為婦女提供服務--那些尋求墮胎的婦女需要幫助,是冷酷醫療體制的受害者,而不是有罪。歷史學家回顧這段歷史,發現這是一個重要的轉折點。
J:現在很多人看這些危機懷孕中心好像騙局。他們引誘希望墮胎的婦女進去「尋求幫助」,然後勸她們不要墮胎。但這些中心是反墮胎運動的關鍵。
H:對。這些懷孕中心一旦開始領取聯邦補助,就開始印製一些宣傳單張,看起來好像是正當的科學知識。但你如果仔細閱讀那些資料,甚麼人工墮胎會引起乳腺癌啦,或者會引起長期的心理傷害啦,看起來好像是真的科學雜誌文章,又有註腳又有出處,但很多接觸這類宣傳文章的人並不知道,那些並不是真的,而只是醫生們彼此引述。那些觀點並不代表AMA或ACOG專業協會的共識,只是某群醫生的土產品,其中很多都不是正式受訓的婦產科醫生,只是普通的家庭醫生。不過在這些中心,他們這些資料傳播開來。可惡的是,這些資料在美國最高法院做裁決時得到參考,大法官引用這些土製的資料,說「雖然沒有證據,但可以合理假定墮胎婦女受到創傷」之類的話。
J:另一位醫生也很有趣,Mildred Jefferson醫生,一位率先從哈佛醫學院畢業的黑人女醫生。請說說她對於反墮胎運動的影響。
H:她和Marjorie Mecklenburg都是衛理公會的信徒,試圖擴展反墮胎運動的宣傳,不把反墮胎當作一個邊沿的天主教運動。Jefferson還除掉了人們對反墮胎運動的另一刻板印象和批評,以為反墮胎是白人男士主導。這位專業的黑人婦女挺身而出,為反墮胎辯論提供了必要的特色封面。她提出一個反墮胎的理由,就是美國黑人婦女的墮胎數目不成比例地高,這是從她們作奴隸時代沒有自主選擇就開始的。她還擔心反墮胎會不成比例地集中在黑人住區。她說的這些情況至今還是如此,黑人婦女的人均墮胎率高於白人,可是現在有色人種的婦女更傾向於有選擇墮胎的權利,她們獲取避孕工具比較不容易,這些都導致她們有選擇墮胎權利的訴求。
J:您談過1960年代進步的反戰派,其中有一股力量一度成為反墮胎運動的先鋒。請您說說Julie Lesh。
H:Julie Lesh是個有吸引力的角色。她是那一批反戰的天主教徒之一,努力倡導好幾個反貧困議案,還有反墮胎。她很善於組織,比如在五角大樓前組織反對越戰和反對墮胎的雙重抗議。她和同伴的組織把假的血液潑在五角大樓前面的台階上。她還反對多生產核武器,建立一個叫做「為生存而倡導生命」的組織,引起很多醒目的召喚,不少人跑去拍照。於是有個反墮胎組織很早就雇用她,利用她來做組織動員工作,她能夠呼籲幾千人上街抗議墮胎,但是不給她領導的席位,對她的反對核武器生產與扶貧等其它工作也不感興趣,只是採納她的抗議策略,得到她的義工名單,然後少付她薪資,不通知她參加重要會議等等,結果她的職業和政治運動生涯以結婚生子結束。
J:請說說那個反墮胎的Rescue運動,或神的大軍。
H:從1980年代中期開始,反墮胎運動聲勢變得更大,聲音更強。歷史學家回顧那一段,發覺很多人對於反墮胎運動掀不起大浪,無法推翻羅訴韋德案和提出新的憲法修正案很沮喪,當時有很多支持墮胎選擇權的共和黨人。於是有人看到,唯一解決問題的辦法是在法律之外,就是說服一般的美國人相信墮胎愚蠢。所以這些人開始窺探提供墮胎的醫生,將自己用鐵鍊綁在墮胎診所,來恐嚇進入這些診所的婦女,甚至到診所和醫護人員的住家附近插通輯海報,希望羞辱他們罷手。他們還有一手,現在想想也挺要命的,就是到醫務人員孩子的學校去放照片,傳言「某某的媽媽殺嬰」等等,是很個人化的威脅和攻擊。
J:您寫說反墮胎運動不會隨著羅訴韋德案被推翻而結束,您認為下一步會怎樣?
H:我想反墮胎運動目前活力十足,對未來充滿了希望。他們現在準備在進入州級的鬥爭,確保那些沒有禁止墮胎觸發法令但民主黨和共和黨力量相當的州能夠通過進一步限制或乾脆禁止墮胎的法令。但他們也關注聯邦法令,再說一次,他們感到這是道德上的急迫要求,他們的目標就是讓美國成為沒有墮胎服務的國家,甚至讓世界範圍內禁止墮胎。如果我們看布什政府的外交政策,那時就已經有了一個除掉全方位性教育,除掉國際墮胎援助基金的努力。所以,這不只是在美國禁止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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