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位理論物理學家Richard Feynman說:「我寧願問沒有答案的問題,不願有不可質疑的標準答案。」美國基要主義的特點,正是要提供一系列的標準答案,任何質疑的聲音都是沒有信心的表現。
美國的「憲法之父」James Madison說:「政教分離的目的是防止歐洲那種長期的血淋淋戰爭不在美洲大陸發生。」我竟然不知道這話。本文譯自Carolyn Baker博士《Confronting Christofascism》一書的最後一章。(由於篇幅長,我會把內容分成兩、三、甚至四篇博文。)
德國不光是現代法西斯主義的誕生地,還給了我們馬丁路德的生命傳奇--他相信政治領導人的權力是上帝給的。我們現在回顧1930年代的德國,詢問為甚麼當時的德國人會接受希特勒和納粹黨,將來會不會有一天,人們不知道為甚麼幾百萬美國白人基督徒會兩次選川普當總統,又支持現在共和黨的新納粹政策呢?
有一位波蘭記者D.L. Mayfield撰文「The Good White Christian Women of Nazi Germany」,指出有一首歌當時很流行--求上帝派一位元首,藉上帝的道來改變我們的厄運等等。很多德國人喜歡這首歌,歡迎希特勒的到來,因為相信德國需要上帝派一位強人來打擊共產主義的威脅。Mayfield說良好的基督徒婦女都支持納粹主義,因為對他們有益,似乎也加強了帶來人生意義目的的價值觀。他們相信上帝掌管一切,祝福了他們的文化和領導人特別偉大,外人和外國勢力必須服從,不然就要根除,為的是讓德國人能夠保護自己。
這情形和美國2016年川普上台前後有些類似。人們害怕有色人種,害怕合法的墮胎,害怕同性婚姻會和異性婚姻平等相待。事實上,美國的福音派基督徒變成了由懼怕所驅動的種族主義、性別歧視、同性戀恐懼的群體,遠離了耶穌的教導。假如懼怕是真,那麼相當一部份福音派信徒現在到了失去理性思維分析的地步。他們以為需要起來捍衛自己的生活方式,而敢於挺身而出,反對這些偏執態度的基督徒屈指可數。
基要主義本身其實經不起理性推敲。第19世紀對文化改變的懼怕引起了美國基要主義思潮的爆發。雖然新教反對羅馬天主教會威權主義很高尚,卻很快發展成屬靈的情緒化政治威權主義。路德和加爾文堅持嚴格的父權制,用他們的出色理智建立了一套破壞和詆毀人性的神學,直到今天。然而基督徒的故事從第一世紀開始就浸淫在專制思維之內。
當我們閱讀馬太、馬可、路加福音書的時候,我們看到耶穌並沒有想要把自己從世界剝離,他乃在世界中生活和行憐憫,廣泛接納邊緣群體,勇敢行公義。約翰福音是幾十年後寫的,描繪了一位在世界中但不屬於這世界的耶穌,並說他是唯一的道路,要求門徒必須「從上面生/重生」等等(福音派喜歡取用支持自己神學的翻譯)。
一位進步派的方濟會牧師Richard Rohr在2021年出版一本書,The Universal Christ。書中說得好:「我們現在是敬拜耶穌,而不是跟隨他走他的道路。我們把耶穌變成只是一個宗教,而不是邁向與上帝合一等等,這一改變把我們帶進一個歸屬和相信的宗教,而不是一個人生轉變的宗教。」
猶太人基本上拒絕接受基督徒(耶穌是主)的信息,但使徒們把這個信息傳遍羅馬帝國,那些敬拜多神的pagan都接受。不過基督福音很快就從教義上排斥了其他神明。(被指責為叛教的)歷史學家Bart Ehrman曾經指出:
基督徒相信他們的宗教是唯一正確的宗教,凡不屬於他們宗教的人會下地獄。而且基督徒還認為自己是聽從耶穌教導的愛,愛鄰如己包括了不要鄰舍將來下地獄,所以他們必須看見自己的錯誤信念而悔改,來相信你所信的。...他們認為自己對救恩的理解最正確,堅持說服別人同意,所以認定自己正確成為基督徒的既得利益,越多人同意他們的正確性,他們就越發相信自己真的正確,於是基督教會的宣教動力有著很特別的用意。
一個人如果決心相信這種威權主義,基本上就不可能再從事批判性思維,就是清楚運用理性來決定相信甚麼的能力。從事批判性思維的人經常會:
了解理念之間的邏輯關係;辨認、建構、評估各種論點;看出推理中的不連貫和一般性錯誤;按條例解決問題;辨認各種想法的相關性和重要性;反思自己信念和價值觀的理由。
種族主義的根源是祖上遺傳的。大多數美國白人並非有意識地支持種族主義,乃是在生活中藉著白人特權和習俗成為根深柢固的理念。按維基百科,「白人特權是某些社會中對白人有益、對其他人不利的特權,特別是在政治、經濟方面。」白人想到自己祖先的時候很少考慮他們是否壓迫過有色人種。即使你生在北方,有個主張廢奴的白人祖先,你仍然受到白人至上主義的影響,參與得到了其中的利益。基督教的基要主義理念是男性白人建立的,很多基督徒參與過南北戰爭。
有位記者在網上發表過一篇訪談文章,White Evangelical Racism Has Always Been a Political Power Grab,說種族主義是福音主義正宗的基本原材料。接受訪談的Anthea Butler提到他們在(廢奴之後的)重建時期引用聖經捍衛奴隸制,把男性黑人說成威脅高尚白人婦女的人,福音派信徒和教會常將黑人私刑處死等等歷史,顯明1970年代基督徒右翼從政治上組織起來,其實是對消除種族隔離和結束種族通婚禁令的第一個回應。Butler認為從那次的勢力合併開始,福音主義準確來說就不再是個宗教稱號,而是政治稱號了。
美國福音派教會並非沒有有色人種,的確有很多非白人的基督徒。不過他們幾乎沒有例外地全盤接收福音派世界觀,以至於不再有力量糾正種族主義。因為他們的焦點沒有放在種族公平、結束貧困、或反對社會不公義現象--這些都是有色族裔社區所面對的嚴重問題。有色人種教會的福音宣教和他們的白人同伴一樣,是以傳(個人得救)福音,與其它重生得救信徒聯誼為目的。正如Butler所強調的,是白人在福音派圈子中有權勢。
舉例說明這一現實:福音派的美國黑人牧師Jesse Lee Peterson最近接受一位白人右翼婦女訪談,說「我們必須記住白人歷史,不然就不會有美國」,他還抨擊性表達少數派的LGBTQ慶祝驕傲月,說「沒有一個基督徒應該參加同志驕傲的慶祝,他們應該禱告那些人悔改,克服自己的墮落,回到天父面前。上帝不喜悅祂的兒女容讓這些」。Peterson牧師還表示不相信100年前Oklahoma州發生過白人攻擊黑人社區的Tulsa種族屠殺事件,說「黑人不講真話」。
拉丁裔的福音派基督徒也值得一提,他們大多是政治上的保守派,其中很多人在2016年和2020年支持川普上台。包容多族的Sojourner雜誌在2019年有篇文章說他們的教會領袖「在政治上處於兩難地步,川普政府的政策和川普言論不分青紅皂白,說愛犯罪的拉丁移民侵略了美國,直接打擊了拉丁裔年輕貧窮的福音派信徒。他們相信自己是上帝所愛的兒女,直接挑戰被邊緣化、非人性化和醜化對待的邪惡做法。然而他們的重要領袖支持川普,支持拉美國家的威權主義領導人,相信那些打擊上帝最軟弱兒女的政客做的是上帝的工作。」
美國白人支持神權政治--當然只是某一個教派能夠橫行。川普執政4年讓人看到一個無力治理又隨意怠慢法治的政府,美國歷史上從來沒見過如此多不夠資格的人被任用。川普討厭規章制度,用他的初期高級顧問Steve Bannon臭名昭著的話說,「解構行政國家」是他們壓倒一切的目標。班農是一名新法西斯分子,倡導白人至上,對於建設民主共和制度沒有興趣,專制獨裁才是最理想的政府。川普內閣充滿了像Pompeo、Betsy DeVos、Mike Pence、Ben Carson和Robert Redfield這些「重生得救」的基督徒,他們的工作目標和班農區別不大,要在各部門解構政府,用神權政治來取代,號稱讓上帝治理。
有一位作者Kevin Phillips曾經寫書警告讀者關於「神的權柄」治理的危險。他相信那是將石油政治、基要主義神學、(金錢驅動的)經濟金融化,三樣合一的神權政治。他可能作夢都沒想到10年之後川普就能夠開展實現到這個程度。
不過問題是:基要派信徒每天等候教會「被提」那天的到來,他們為甚麼要上帝來治理政府呢?很簡單,神權治理會加速末日預言的實現和信徒被提。他們常教導信徒在思想和言行中等候那一天。而且即使這世界不維持太久,他們仍堅持這世界應該是個理想地方--排斥異族、禁止墮胎、懲罰LGBTQ性表達少數派的群體。
激進的右翼牧師Greg Locke在2020年宣告「永生神和基督耶穌的教會沒有理由不治理這個國家,那些真正跟隨基督耶穌的人(應該)用暴力奪取它」。他的神權政治之夢到底是甚麼樣子我們不清楚,但反烏托邦科幻電視連續劇《使女的故事》也許能給我們一些提示。
事實上,也許很多基要派基督徒有意無意中等候「教會被提」已經越來越不耐煩了,既然對這個世界不滿意沒有化為參與改革的行動,所盼望的神權治理太久不出現就疲勞了。有個積極支持川普上台的新使徒改革宗(NAR),大力倡導神權政治取代民主,號召在宗教、家庭、教育、政府、媒體、文藝娛樂和商務七大領域交給上帝治理。(如何交給上帝?當然是交給基督徒,讓他們扮演上帝角色。)
其實關於信徒被提和地上的神國度,有不少解經方面的爭議。有一篇洛桑運動文獻試圖評估NAR教會和成功神學,作者Martin Ocana引用了一個例子來說明:
民主的所有表達形式,永遠是使徒國度的一個障礙。有人甚至在教會中說「良好的專制比差近的民主好」,我們可以合理地說,NAR若有機會治理,他們的最終目的是把自己的「神權政治」理念強加給社會整體。他們如果清清楚楚地宣布要得到一個「使徒世界政府」倒好些,而不是模模糊糊地取代「神的國」。他們的立場引發了一系列的反應,這些反應從各種角度看是有道理的。
Ocana最後總結說,「...我們看到NAR是一場現代的宗教運動,有著偉大的政治雄心。為了達到他們的政治目的,NAR不惜使用神的國這樣的隱喻--在他們看來神的國有個地方和有屬世的內容--NAR的目標是在地上建立神的國,他們相信這件事是能做到的,而使徒們和他們的(政治)運動在其中佔了優勢。」
換句話說,民主妨礙了基要主義者和神權政治的靈恩發揮,必須做出犧牲,讓神的國度能夠建立。到2021年上半年止,共和黨不再相信民主,它簡直就是和美國的民主實驗槓上了,而這個黨受到自認為福音派的信徒壓倒性支持。很多人捉摸不透這場政治運動的實質,說「美國不可能變成法西斯獨裁統治」,人們相信2021年1月6日(J6)發生的「只是一次性事件,我們會繼續往前的」。果真?
說共和黨已向民主宣戰恐怕不是誇張,說J6事件直接圖謀要推翻美利堅共和制度也不算猜錯,那些試圖實行暴亂的人繼續在各地重新審核2020年的大選結果,這些鬧劇不是為推翻下次選舉結果是甚麼?多地引進壓制選民的立法又是怎麼回事?一個運動在繼續醞釀,不是準備除掉一部份美國憲法是甚麼?
也許你會說你不想投入政治黨派爭議,但你如果沒看到自己已經積極捲入基要主義信仰,就不知道你已經捲入政治,在基督法西斯主義鬥爭中願意犧牲民主,以建立神在地上的國度。這裡不是說你在縱容基督法西斯主義,但美國的基要主義,早在宗教右翼或川普總統之前,就在積極用盡各種辦法勸人加入他們。J6之後記者採訪,有一位參與暴亂的基要派信徒說:「上帝告訴我,讓教會怒吼吧。」
反過來,對於一些人來說,努力消除基要主義對民主的影響和攻擊倒是令人感受到醫治康復和自由。(若知後面如何,且看下回分解--面對幾個基督教文化戰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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