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西亞：一場關乎政教關係的辯論

本文内容取自Mark Noll教授寫的教會歷史Turning Points第二章。

著名的尼西亞會議是基督教眾教會的第一次大公會議。它並不是教父們自己要聚集碰頭的，乃是公元325年5月20日由羅馬帝國的皇帝康士坦丁召集的，共有230位來自不同地區的主教們參加。他爲什麽要召開這個大會呢？一方面是因爲教會中關於基督屬性的神學爭論一直沒完沒了，神的兒子、神的道（Logos）、與父神同在的救主，到底耶穌是處在怎樣的一個特殊地位？另一方面康士坦丁是羅馬歷史上第一位不迫害教會的皇帝，但是他和前面的皇帝一樣，關心政治的穩定，討厭任何的宗教紛爭。

關於基督屬性的神學爭論，有些解釋強調父子聖靈的合一性，比如認爲父子聖靈都是同一位神的不同形態，或者認爲耶穌是被神特別收納而完全充滿了祂的豐盛。還有一些解釋強調父子聖靈的不同，比如俄立金說聖子是從聖父“永遠生的”（eternally generated）。其實“永遠生的”意思並不清楚，我猜他是想否定聖父子一位在先、一位在後的情形，反正他在解釋父子關係的同時想要避開三神論的嫌疑。

俄立金的一個學生叫亞流。亞流是當時埃及亞歷山大城的一位長老，他為了反駁父子聖靈是不同形態，把神子耶穌與父神的關係描述為從屬順服式的合一，於是認爲是降低了聖子在神格中的地位。亞流舉證的經文包括耶穌所說的“父比我大”（約14:28），以及幾處新約書信說基督是“首生”。他的教導盛行一時，後來在尼西亞會議中判為異端。

康士坦丁大帝信主的經過是傳奇式的。他在爭奪帝位的一個關鍵性戰役前向自己所拜的神禱告，忽然從天上看見一個大大發光的十字架，旁邊有“靠此得勝”的字樣。然後他又在睡夢中看見神的基督，同著天上所看見的那個十字架光環，命令他照樣製作，打仗時作爲軍兵的保護，後來果然得勝。他立即著手安排基督信仰合法化。

到十年以後324年康士坦丁終于坐上皇位的時候，除了關於亞流教導的辯論，還有定哪一天為復活節，以及幾個區域的教會有不同意見時怎麽辦等等問題。康士坦丁說他決定召集大公會議，第一是為了教會的緣故澄清教義的問題，第二是爲了帝國的緣故結束宗教紛爭。前來參加會議的大多數主教都來自東方教會，其中有亞他那修，當時只是亞歷山大主教的助手，後來窮其一生捍衛尼西亞會議定下的信條，成爲有名的教父。羅馬教會的主教派了兩位長老與會。

這次會議的結果是決定性的。不僅基督的神性為正統的基督信仰定下基礎到如今，大會所定下的關於行政事務的“正典”（即正統的標準）也為教會行使權力開創了先例。由於是皇帝親自召集會議，親自主持討論，親自承擔了會議決議的落實，教會從此一下子就由受打擊的宗教異己，轉變為國家體制所接受，既有潛在好處、也有潛在危險。很大的轉折點。

大會所定義的聖父聖子的關係對於康士坦丁的“新”羅馬帝國有直接的影響。康士坦丁大帝既然在召集本次大公會議上有重要角色，自然政教關係應該如何就提到了議事日程上。亞流派贊成皇帝掌控教會，而皇帝在謀求穩固自己勢力的時候也希望建立教會的支持。據説康士坦丁有話“Let whatsoever I will, be that esteemed a canon”，意思願他的旨意被教會當作正典來對待，如同聖子順服聖父。當時但凡談論“正典”，都是指那些有爭議的問題定論，皇帝當然希望他說了算。然而，正統派/大公派認爲教會保留一定程度的自治還是很起碼的。大家都同意基督是教會的頭，大家都同意父上帝設立皇帝治理地上的事物，而“作王”就是傳統觀念中的一塊領地上的一個主。

亞流派相信基督從屬於父，意味著聖子的國度（教會）必須從屬於聖父的國度（帝國），主教的權柄必需服從皇帝的權柄。甚至皇帝堪稱主教們的主教，因爲主教們都是聖子基督的僕人，而皇帝是聖父上帝的僕人，那不是差不多等於主教們從皇帝接受權柄嗎？正統派不接受這些邏輯。他們相信聖子與聖父是同質（homoousion含平等的意思）的，所以子的國度（教會）與父的國度（帝國）是同榮的，主教的權柄必然和帝國的權柄有同等分量。這就是說，皇帝在教會中作爲一個基督徒必須服從主教的權柄，因爲在教會中主教為基督講話，而基督是上帝。

在皇帝面前陳述論證父子關係，影射政教關係，結果取得眾多主教們的贊同，這可不是一場單純的、抽象的神學辯論，因爲接受基督與聖父同質同榮等於確認政教在一個程度上的彼此分離和獨立。康士坦丁當時還沒有接受洗禮（他臨死前幾天才受洗），但他是個和事佬，雖然是出於政治考量，對調停爭端是立了大功的。會議達成決議，產生尼西亞信經。並且康士坦丁從此轉變了教會群體的社會地位，促進了羅馬帝國的接受福音。人們對於康士坦丁大帝褒貶不一，我個人感到他還是相當偉大的。